在醫院陪爸，從下午到晚上，他都是那樣無知無覺的躺著。可是我依稀感受到他的痛苦，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有很大的聲音，好像是用力掙扎要活下去的聲音。
我一直注意著血氧濃度的變化，始終維持在醫生說的雖不滿意但可接受的安全範圍裡。
這樣的情況延續到晚上，我有點坐立不安。因為我想看平常在追的連續劇，要結局了說。
你沒看錯，當下的我真的是這樣想的。
腦袋感覺是分成兩半的，一半的我很擔心爸出事，一半的我很想看電視。兩種念頭再交纏。
陪到接近十一點，清潔阿姨跟護士都要我回家，說先回去休息，明天再來陪爸。我不知哪裡來的信心讓自己真的很放心，反正護士都這麼說，那我就回家了。回家先看重播，睡一覺起來，明天再過來。沒錯，我就這麼做了。我看了電視，我吃了消夜，我睡得還不錯。
可是，第二天一到醫院，害怕的事情還是要發生。血氧掉到剩83，進入醫生說的不妙境界了。護士長說，一早開始就發現血氧濃度降低，她們有注射藥物，但看起來成效不佳。
所以，這代表什麼？我不想懂，我害怕懂。有人說，在臨終的病人身邊，幫他念佛經，對他有幫助。我想去買本佛經，想最後再幫他做點事，但是我又怕一離開就出狀況。打給同學，她馬上說幫我買並且送到醫院給我。她一到，我控制不住的撲進她懷裡狂哭。
好恐慌，那種你知道要出事了，可是卻無能為力，無法阻止的恐慌。心裡一直一直祈禱，如果有神有靈，請賜給我奇蹟，奇蹟發生好嗎？
護士問說，你還有其他家人要來嗎？如果有，要請他們快一點。除了我跟哥，還有誰是必須到場的？即使有，我也不想打，我不想理任何人，我的世界正在崩潰。可是我還是打給哥，我也不知道他在，只能轉達護士的提醒。從前一天下午到這天，都只有我一個人在醫院陪爸。
我爸在世界上最最在乎的人，就是我哥。連他生命的最後一刻，都還能看出這點。
從下午兩點多開始，他的各項指數開始狂掉，我的眼淚又開始沒有停過。醫生來了，開始幫他注射急救藥物。三點多，護士拿出誦經的收音機，拉上隔屏。她們熟練的一系列動作，我再怎麼不想承認，也知道一切無法挽回了。
我一直看著爸的臉，看著他用力的呼吸，每一次呼吸，就把剩下的生命多吐出來一點點。
一直握著他的手。可是他的手已經沒有昨天的溫暖，也沒有任何回應。
一直看著他的臉。我希望他能再睜開眼，能再聽到他的聲音，即使一秒鐘也好。
當監測儀器發出噪音，所有指數都歸零的那一刻，我哥到了。好神奇，就在他踏進病房的那一刻，所有的，所有的一切都靜止了。
他的手漸漸失去溫度，他的嘴唇變成紫灰。即使他的胸膛還在起伏，但那只是呼吸器造成的錯覺。他走了。
這就是死亡的樣子。
親愛的爸爸，你苦撐著就為了等候最愛的兒子到來。那你知道我在這裡嗎？你知道嗎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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